2008/1/21

穿腸毒藥

  「乃穿腸毒藥,色乃刮骨鋼刀,財乃萬禍之根,氣乃傷身土炮。」
  
我一向對酒這東西興趣缺缺,喝起來苦苦辣辣的,煞是難喝。
  小時候,家中過年,看大人們喝清酒喝得很開心,但在我看來那瓶內的酒只像是白開水一樣。我好奇地問老爸:「那個酒好喝嗎?」老爸說:「你喝喝看不就知道了」於是我就拿起大人的酒杯聞了一下,呼,聞起來真難喝!一聞之下我也不敢冒然嘗試,於是我用手指沾了一下桌上灑出來的酒,放到舌頭上嘗了一下-味道果真不好!
  所以我從小到大都不太喝酒,頂多在過年時意思意思禮貌地喝,但心裡還是想著:「拷,真難喝。」
  到了專科和二技,只有在打牌輸掉的時候才喝酒,願賭服輸嘛。酒對我來說真是一種惡劣的懲罰,真難喝。
  後來到了蘭嶼服替代役,在中午陪校長主任們吃飯,禮貌性的應付幾杯後感到有點不勝酒力,開始閃酒,校長這時候便對我說:「鈞智,你這樣不行,以後出社會有很多機會是要靠酒做出來的,以後你就會知道。」當下我心裡想:「拷,老子出社會最好是需要靠酒來得到什麼。」但那一天後來我還是繼續喝,喝得頭暈目眩吐得昏天暗地頭痛欲裂。
  那一段待在蘭嶼的日子,看著大伙兒閒暇之餘就是狂喝,喝到吐,吐完繼續喝,喝喝吐吐,最後再回房睡,喝得比較嚴重的隔天會不省人事請假也是家常便飯。那時候我觀察大家,發現大家在喝酒時其實並不談論什麼,只是三不五時的「來啊來乾啊乾啊乾」的,就乾了,接著就倒酒倒酒,說沒幾句又來啊來啊乾啊乾啊乾的,或是來來來敬你敬你。看起來都很開心,卻又像心事重重的,本來開開心心的,但喝到某種程度會突然變成極度不爽的抱怨,耍脾氣大聲嚷嚷,嚷的自然是平時的滿腹不悅與委屈。而我則是老是找藉口儘量不喝,像是要負責清理餐廳、開車載大家回家或者隔天還要早起等等。我變成一個煞風景的異類。
  回到台灣還是一如往常跟酒沒交集。夏天時常跟廖董煮魚到海邊玩,但他們喝酒時我都找藉口不喝,因為酒好難喝。七月一起去了海洋音樂祭,廖董和煮魚一伙人竟然從中午就開始喝了!這群傢伙真不是人!他們拿著啤酒要請我喝,我說我現在不能喝,喝了晚上就不用玩了,於是大家就開心地喝起酒,一切看起來是既自然又正常,他們喝酒看起來像喝開水!那為什麼要喝?
  晚上了,我沒有藉口,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好,況且看他們一罐接一罐地喝,如果真的那麼難喝他們為什麼又一直喝?為什麼蘭嶼的大家也一直喝?我也想知道真相!廖董拿了一罐海尼根給我,我喝一口,天哪,苦到拷北,有夠難喝!配著香腸喝完後我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好想吐!
  後來廖董又拿了瓶百威給我,喝過海尼根後我覺得百威好喝多了!但跟柳橙汁比還是難喝,我想我對酒的認知還是跟小時候沒有兩樣!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給我酒喝,今天不想讓人吃鱉,我喝了又喝,愈喝愈慢,頭很暈很痛,一直嗝氣而且很想吐。
  該死的音樂祭一點都不High,一堆人在地上挖了沙坑像屍體一樣向著舞台躺著,天下圍攻都比這熱鬧百倍!我真不懂這群該死的不High魔人都是來幹啥的!這讓我的心中充斥著不滿!跟上次在金山比基尼Party一樣整個不High,大家是來聽音樂會的嗎?剛剛那個在舞台上罵髒話唱唱跳跳的是台北愛樂的主唱嗎?
  十點半,散場!哇拷!公司加班都不止到十點半!你咧音樂祭十點半散場?警察開始驅趕人群?有沒有搞錯!嘛的!我們的社會病得這麼重嗎?唸書的不好好唸書,工作的不好好工作,乾脆Party都不Party了嗎?難道你要告訴我這就是我的青春?挖沙坑玩蠟筆小新裝死遊戲的不High魔人裝屍體聚會是北台灣最盛大的什麼什麼?爛透了。
  他們說我醉了,我只是拿起我的手機播著聯合公園的Numb,隨口哼唱,唱完再來首Breaking The Habit,接著再來首野人花園的Break Me Shake Me,最後再來一首信樂團的One Night In 北京。呼,我覺得好多了,我對於沙坑壕溝屍體那回事稍微釋懷了些。儘管我剛找了個很不錯的陰暗角落撒了泡尿,但我還是頭痛欲裂。
  這群把酒當開水喝的傢伙在廟前的空地席地而坐,續攤了起來。
  
他們說我醉了,我只是累、倦、睏了。我隨興地以天為被、地為床進入夢鄉,伴隨著斷斷續續傳入耳裡的談笑聲和偶爾映入眼簾的星空。
  他們說我醉了,我只是有點反胃,我向路邊的垃圾筒蹣跚走去,邊走邊乾嘔。差兩步就到了,我吐了出來,我再走向另一邊的草叢,蹲在地上把胃裡扭擰翻滾著的溶液趕出我的身體,大快人心。吐完好多了,只剩頭痛了。我搭煮魚的車回家,煮魚從中午喝到凌晨還能開車送我跟爬仙回家,不知道他到底是喝開水還是喝酒;廖董也是,他還開車回桃園,他們都不是人。
  我開始知道喝酒會讓我很不爽,因為酒很難喝。這邏輯大概跟「小王子」裡的醉漢理論很像-醉漢喝酒是為了忘記恥辱,而醉漢以酗酒為恥。我也開始覺得喝酒在某些時候是有其必要性的-為了迎合、融入、贊同和帶來某些情緒而必經的程序。
  九月,煮魚生日,慷慨的煮魚在基隆海產店擺了一桌請大家吃一頓好料的,老實說我並不愛海鮮,但這一席還真不錯吃!因為今天煮魚做莊,飯菜又豐盛美味,我義不容辭地有敬必喝,東敬西敬地喝得乾脆。我常問煮魚到為啥要喝酒,酒到底有啥好喝的,煮魚老是說:「因為開心啊!」我老是回他:「膚淺!」我從來不覺得酒好喝,而且還覺得很難喝!但就衝著開心,就喝吧!結果那天晚上都是我在講話,我還提出了喝酒的N大理由,還被錄影存證,大家又說我醉了,但我只是開心,而且我也希望大家都很開心。我不知道大家的心裡到底有沒有真正開心,但我想只要大家是笑笑的,而不是幹譙東幹譙西的借酒裝瘋,那應該就是開心吧。這一天我喝得還好,沒有到吐,算是大家還有一點良心,酒鬼也是有良心的。
  到底有幾個理由我記不得全部了,不喝酒複習一下實在想不起來。就記得多少打多少了。
  理由1:藉著喝酒,得到酒精作用下的感覺-就是不能思考的感覺!很多俗務令人煩得透不過氣來,無時無刻不被困擾,甚至連睡前都煩惱到無法入眠!又在睡夢中煩醒。今天要醒著又要忘記,就喝到忘懷吧!
  理由2:藉著酒的難喝,讓自己不爽再更不爽-忍無可忍自然就會表達出來,達到發洩的作用。既然有發洩到自然便會釋懷點了,也就是藉著發洩的行為達到心理層面的舒緩作用。
  理由3:藉著酒的苦轉化成一種現實承受的苦,讓心理層面的感覺變成生理層面的感覺-讓身體受折磨,忘記心裡的鬱悶。有點以毒攻毒帶點自虐的生理面治標法。
  理由4:每一輪酒下嚥後,都會聚積一股氣在胸口。不論是一口酒、一杯酒或一瓶酒的氣,最後都會被豪氣地哈出。那一分哈氣的感覺就像哈出心裡的悶氣、烏氣、鳥氣,怎麼能不暢快?
  理由5:藉著一起喝酒,乾來敬去,達到迎合、融入、尊敬、贊同、認同的動作-可以無隔閡地百無禁忌,有話直說暢所欲言,現在還有多少場合人們可以這樣交談?
  理由6:氣氛。酒可以巧妙地營造出一種氣氛,或許就像煮魚講的是開心,或許是大家可以拋下成見、拋下階級,總之酒可以讓大家享受當下,不用去擔心太多以後的事,明天大家能不能一起喝也都不重要,因為現在,當下我們就聚在一起了,那是最重要的事。
  1月10日,Test Automation Team聚餐,為了大方表達我對大家的感謝,我把酒當成一種工具。現在它是一種社交工具,我要拿它來表達我對老闆的感謝,對同事的感謝。我已經知道不用太多,也可以適當地利用它達到預期的效果。
  1月18日公司尾牙,我知道這極可能是我在HTC最後一次尾牙了,這一段時間裡我要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上菜前我就已經敬得微醺了,吃完一道菜去洗把臉清醒一下,我從鏡子看到自己的全身泛紅,便走出巨蛋透個氣,回來後有人告訴我煮魚找我。我走到煮魚的桌子坐下,這傢伙竟然買了一瓶伏特加!我們混著柳橙汁喝,東乾西乾的又是兩三杯下肚。回到座位上看到Cumi在喝水果酒便是一陣互激,於是把伏特加借來又是兩三杯下肚。轉頭看到Philip走過又跟著衝上去一起鬧著要敬酒,又喝了一杯,接著我覺得好暈,又走到巨蛋外繞了一圈吹吹風,我發現伏特加真的太兇猛,走進廁所洗把臉,我發現我的臉根本已經變白的了!我回到座位上,直接倒在桌上昏睡過去。
  
我睡睡醒醒的,一下子又起來喝一下子去拍照一下子又啦咧去了,記憶非常混亂,直到後來搖搖欲墜地拍完大主管們的支票大會後,我走上觀眾席,找了個垃圾筒狂吐,走進廁所清理一下後便昏睡在自己的座位。
  他們說我醉了,但我只是想休息一下。我記得在這期間有好幾批人來找我敬酒,但大部份時間我都是癱軟狀態懶得理人,除了遇到老大Louis和到壽星Amy來敬酒時有起身應對。後來開始抽獎時我仍然在癱軟,但當我隱隱約約聽到認識的人中獎時總會打起精神去恭喜恭喜搏個感情,接著又會馬上倒回桌上保持癱軟,因為我的頭真的是又暈又痛又想吐,該死的紅酒、伏特加和最難喝的啤酒。
  我慢慢清醒了,我站起來到處晃晃,好多人倒在桌上,或是坐在位置上低著頭帶著被酒精折騰到不行的神情,到我完全清醒時尾牙竟然結束了!我以為才晚上九點,結果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天哪!我錯過了什麼?我還有好多桌還沒敬到啊!不過沒關係,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盡力了。我們搭車回到新店,我幫大家拍照留念後便回家了。今天我真希望我可以擁有多喝幾杯的能力,我覺得酒真的很難喝,但當它可以像個工具一樣被發揮使用時,就會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其實我一向不認為自己有「醉」,只是我會受不了酒精在我身上的產生的生理反應,雖然頭又痛又暈又想吐,但我的自主意識還是絕對存在並主控的,也就是我的行為還是經過大腦的思考決策產生的。所以我要再寫下我認知的一個點。
  沒有什麼「醉了就可以被寬容」這回事-喝了酒以後,不管做什麼事,都還是自己想做並決定做的。或許思考能力真的有受到某些限制,但喝酒醉做錯事根本就是一個藉口,喝酒之所以可以壯膽是因為做錯事可以拿酒醉來當藉口。你懂嗎,喝醉酒之所以做錯事根本是因為想做錯事才喝醉酒,與其說借酒裝瘋不如說借題發揮或借屍還魂更來得貼切。相信我,酒精真要在身上發揮什麼立即的作用,也只限於頭痛頭暈嘔吐昏睡昏迷死亡,相應的情緒和行為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事在人為。
  酒精並無神鬼威能,只是常被假神鬼之名,行陰謀之實罷了。
  但它的作用力的確存在,而且無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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